米兰香溢春风沉醉的夜晚

    来年他乡，旧影消散，沉香已不再。日子咸咸淡淡掠过了几丝明快，忽然间又黯然下来，心灵的诗意却悄然的在米兰又再一次芳香袭来的夜晚来到了书桌前。这夜里的春风也已不再是当年郁达夫写作春风沉醉的夜晚那样，而此情此景中的人物却依然如故的归来。有一种激情的影子就是音乐中的旋律或香气迷人的米兰，将记忆的朦胧召唤而来；又如同生活的画卷舒展开来，它们都在时间和空气中弥漫于米兰花香的宁静里。这沉醉的花香——已不再是这植物，而是那些落在记忆深处的秋叶或枯黄腐烂的岁月。它们在这香气袭人的夜晚，并没有春风沉醉，而是流着喜悦的泪水。一种凝聚的香气拂过了我们记忆的原野——那曾经斑斑驳驳的迷离旧影……

　　或许是性情所然，中年的苦闷和抑郁让我更理解当年郁达夫写作时那种冲动、压抑中变形的情绪语言。我一直在想，晚年的郁达夫身陷南洋热带雨林的他，开办酒厂，做日语翻译，娶马来西亚女人，生儿子，混迹于热带雨林这偏僻境地，直到失踪的时候，他内心世界究竟在想什么呢？在日本人寻找证据，证明他就是反日的作家郁达夫时。他在心中又在想什么呢？没有人在他弥留之际听到他内心世界的诉说，这可能永远是一个谜。他是否消失在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呢？

　　正是这样传奇的生活和爱的悲苦改变了他的命运。这个才思敏感和多情的作家，就在他与所爱的妻子王映霞，在杭州、上海恋爱，又在福建断情，最终逃离到南洋的日子之后，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他悲恨交加中走向马来西亚群岛，那定是一个夜晚，已经不再有春风沉醉伴随。就好似我闻到这米兰，它诱人的清香已经侵蚀了我的内心。也同样他的悲苦也浸透了我的生命，我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在花香如音乐呈现的这个香气扑鼻中，在心中聆听裹挟在这个故事中的忧伤和心酸。

　　那是很年青的时候，郁达夫的文字成为我灵魂中的慰藉。我深信，我的气质和血液中曾也有过他同样的浪漫激情奔流。我的情痴是这个被压抑或多情的文人培养的，我阅读过他所有作品，也记忆了他生活和命运中所有的细节、故事和遭遇到的女人，我随同他的情感生活一路走来。气质相同的性情让我也更认同他，我也一次次地坠下到他梦想生活的情境，我体验这个性情之人所有生活中的浪漫和传奇的生活。他是一个五四时期的文学家——在沉醉于个人梦想，而后又转走入一个命运无法预期生活境遇，遭遇到复杂而神秘不可解释的命运驱使，在生命的后期没有留下痕迹就消失在那个热带雨林之中。他不同于另一个与他同一代的诗人——李金发，流亡美国去经营农场，归隐在这宁静的生活之中，文学的追求和真实的生命之间，丝毫却不带有相同的方向感，总在一个歧路上，我们相遇了另一个郁达夫，另一个李金发……

　　我要说的是这样生命和选择，有多少来自文学的追求？又有谁能够说清这不归属于文学？性情中人的作家——都是把生活写作当作小说和戏剧。一个故事只有在亲历中上演，他才有意义。正如米兰的芳香才能从记忆中勾起文化的沉思和涌流——我们才觉得这花的气息携带另一个神秘的信息。生命的感知、直觉和阅读中遭遇、生活中的亲历，真正的作家和学者从来都不严格的区别生活与艺术的真实界线在哪里？他的生活就是艺术，他的艺术也是生活。米兰又香的时节——我再一次坠入到春风沉醉的夜色里，我的思想由此勾起了我对这样的诗人和小说家的沉思和怀念。在生命的短暂中——我更喜欢李金发的雕塑，农场主和法国象征诗人的形象，还喜爱这位诗人外交家和具有流亡思想气质的人；也同样喜欢郁达夫小说家的传奇故事和人生际遇，以及和他神秘失踪的隐喻……

　　当然，我还是更加喜欢郁达夫。这个在我年青的时候，给予我苦闷和压抑进行过深刻体验解释的人，就是读着他的文字，闻着米兰的香气走过了我青春萌动的岁月。每当我闻到清新的米兰香气又来的时候，我就想起那个在马来西亚群岛上的酒厂商人，日语翻译，一个马来西亚女人的丈夫，一个新生儿的父亲。由此我又想到了塔西堤岛上的高更，他懂得了艺术与生活水乳交融给予他灵气，他创造了欧洲文化更少有过的绘画艺术。而在马来西亚群岛我们却痛失了一位伟大而有才华的作家。这些不同热带雨林的岛屿，究竟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吸引了这些性情中的艺术家情归热带雨林呢？一个人的故事被传奇般地生活带到了米兰又一次袭来的季节，被带到春风沉醉的夜晚，它们正是我从阅读和体验中不能够忘记的人和事……